彌生

说好的黄少生贺。

这篇文是《良辰美景》里黄少天与周泽楷的故事，独立番外，不看前情无妨。这个故事教育我们，欠下的债，总是要还的。

总之，黄少生快。

Chapter.1

黄少天再一次见到周泽楷，是在星河公司的年会上。

 

彼时他正站在高高的悬浮台上，做年度优秀员工的汇报总结。黄少天的嗓音清亮好听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。他在大学里做过校园广播的主持人，咬字清楚，发音得当，连换气的间隙都掌握的分毫不差。

 

站在一旁的专业主持人一边听，一边微微颔首，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汇报演讲真不错，就是有点长。

 

汇报总结讲到最后，依旧免不了是惯例性的感谢，感谢公司感谢领导，感谢同事感谢朋友，感谢所有人。黄少天对着台下环视了一圈，微微欠身示意，动作含蓄又优雅，像是被颁发了一个影帝大奖。头微微低下的一瞬间，眼角的余光一瞥便瞥到了第一排坐在中间的人。

 

周泽楷仍旧是老样子，一张脸帅的在昏暗的会堂大厅里也能闪闪发光。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，衬衣仍旧是白色的，黑色暗纹的领带扎的漂亮得很，显得脖颈修长。这个男人已经逐渐褪去了当年有些青涩的模样，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瓜子成熟干练的精英味道。

 

他没有看台上，而是正歪着头跟身旁的人饶有兴致的说着什么。唇边偶尔还泛着一丝笑意，好像十分愉悦。

 

黄少天愣了一愣，嘴里的致谢差点变成谢谢你全家。

 

当然，他还是忍住了。

 

毕竟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样气盛的少年人，可以凭着一股子无畏的勇敢去横冲直撞，然后把自己撞的头破血流。

 

他早已经学会，该如何藏起自己的心。

 

年会的流程安排的紧凑而丰富，只是后面的那些环节黄少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。他坐在座位上想了半天，脑袋运转的像个CPU，却仍旧想不到坐在第一排的这两个人究竟能聊什么。不是明明话不多吗，怎么偏偏这时候那么多话要讲？

 

他想不通。很有冲动冲上去扯住他的衣领问问。

 

黄少天在脑袋中将这个动作演练熟悉了无数遍，然后深深吐了一口气，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西装下摆，

 

礼堂两侧门慢慢地打开，成百上千号人呼啦啦的往外走去，却丝毫不显凌乱，井然有序的很，像是蜿蜒的河流，顺着河道流淌出去。

 

大抵这也是体现星河职员素质的一方面。

 

黄少天站在人群末尾，像是这庞大的黑色洪流中毫不起眼的一滴。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前面那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，心头止不住的乱跳，脚底下像是踩在了云端。

 

“黄少，想什么呢？这么入神，要撞到柱子上了。”一旁的宋晓笑道，拽了拽他的胳膊，这才没让他一头撞到廊柱上。

 

宋晓是机修部一部的部长，平日里跟黄少天关系不错。虽然两个人的工作区隔得有些远，但是一点也没影响到互相之间的交流。事实上，整个机修部上上下下百十口人，跟黄少天的交流好像从来都没有因为办公区不在一起而受到干扰，这大概也是某种生存技能。

 

“我在想，在星河上班简直不要太幸福。”黄少天转过头来，脸上已经挂上了笑，“今年年会的规模好像比去年还大，技术委员会是给拨了多少资金下来，搞这么大阵仗。年中刚刚调了工资，刚刚听方锐说好像又要再涨，幸福来得太突然啊。”

 

“今年的几个项目盈利都很好，全年无故障率维持在了98.7%，技术委员会当然高兴了。没看冯主席那嘴巴快咧到耳朵根了。”宋晓耸耸肩，伸手往地板上指了指，笑道：“所以就说，进星河是没错的。学咱们这块的，要是进不了星河，那基本也没什么发展前途了。要不然，你跟我为什么现在都站在这。”

 

这话是没错的。以星河公司的实力和规模，是所有从事机械领域的年轻人们最趋之若鹜的圣地，没有之一。

 

机械，源于星河。

 

这在首都特区是不争的事实。

 

小到家里的门窗把手台灯风扇，大到奔驰在广袤疆域里的悬浮列车、飘在遥远太空外的飞行器，在这个国度里，似乎只要张开眼睛便要跟星河打交道。没有一家企业可以像星河一样，对这个国度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力。

 

他像一个远古的巨兽，以极其强悍的姿态雄踞在首都特区的核心，吸引着无数来自这个国度的热血青年们奉献出青春与梦想。

 

“当然是因为，星河是唯一的选择。”黄少天看着前方缓慢的人流，眼神坚定，他转过头对着宋晓道：“作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，真该祝我们自己，前途无量，心想事成。”

 

宋晓抬起手跟他碰了碰拳头。

 

这是新历的年末，意味着新岁即将到来。这样美好甚至带着稚气的祝愿，是所有人都希望的。

 

这世上，如果你选对了要走的路，那么前途无量也许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，这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。只不过，这世间，想要心想事成却从来都没那么容易。

 

黄少天很清楚。所以除了星河，他从来没有想过别的选择。

 

年会结束后的晚宴历来都是重头戏。

 

宴会厅在星河大厦的顶楼。上千平米的半开放大厅人头攒动，小提琴与钢琴轻缓的乐声里，各色的美食流水般的端上来，雪白的长条餐桌上精致的餐点香气四溢。头顶是透明的圆顶全景钢化玻璃，高密度纤维束内嵌，无缝拼接做的格外的好，简直像是一整块半圆的玻璃幕墙悬在上空。

 

活生生一出上流社会的盛宴。

 

黄少天站在宴会厅的正中央，随手端了一杯颜色漂亮的鸡尾酒，凑到唇边抿了一口。辛辣里有股腻人的甜蜜，是龙舌兰配了荔枝。他皱眉，这是什么品位？这个季节还能有荔枝？简直是鬼扯。

 

手边的托盘上没放多少食物，零星有点蔬菜的残渣。午饭配的工作餐里加了秋葵，所以他只随便扒了几口米饭，并没吃多少。到下午演讲的时候已经饿得不行，信誓旦旦的跟宋晓说自己晚上可以吃下一头牛。

 

结果现下面对成堆的美食，黄少天却突然间没了食欲。

 

晚上回去也许可以去煮个泡面，好久没吃，居然有些想念那个味道。

 

他正脑补着该吃个红烧牛肉呢还是来个小鸡炖蘑菇，身旁便有人走过来。一抬头，是别的部门同事，交情都还不错，好不容易凑在一起，聊得开心，杯中的酒便下的很快，连那股子怪怪的味道也觉不出来了。

 

他笑嘻嘻的跟大家互道新年的祝福，然后预定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年后约会。

 

耳朵边的声音就没断过，身边的人渐渐围成了一堆，黄少天被围在当中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，像是个自带照明的发光体。

 

不知道他又说了些什么，人群里发出一阵笑声，吵吵闹闹的顿时炸开了锅。

 

冯宪君拉着星河里两位堪称天才的年轻主管语重心长，一回头正对上黄少天那张笑的灿烂的脸，脑子里顿时就是一抽。他回过头来想继续，结果却被一阵更大的笑声给打断了，无奈之下摆了摆手，让两位主管走了。

 

这位星河在任最久的主席失望之余，又有些得意，他看着那两个号称新旧第一人的技术主管交流的十分愉快的模样，心想，星河毕竟还是有像周泽楷这样的优秀主管，并不全都是不靠谱的家伙。

 

黄少天在星河人缘好的很，他是个自来熟的性格，年纪轻轻，人长得俊秀，性子又直爽开朗，走到哪里都像是一道明亮的光。星河里面跟他关系好的有不少，相熟的更多。遇到这种场合，总免不了要过来跟他说说话，开几句玩笑。在这方面他一向应对的得心应手，放在以前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交际花。

 

送走了身边的一拨人，手里的杯子便空了下来。

 

黄少天转身去拿新的，胳膊却被人给拽住了。他一回头，正对上周泽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，眼底像是映着夜色，一晃一晃。黄少天立马觉得头有点晕，像是酒喝得太多了。

 

“少喝点。”周泽楷皱了皱眉，手还抓着他的胳膊。

 

“也没喝多少，醉不了。那酒的味道怪的很，你离我远点，我怕待会一个不小心吐在你身上。”黄少天不以为意，他也就喝了那一杯鸡尾酒，搭配还那么古怪，简直要吐。

 

“你没吃东西。”周泽楷观察得倒是很仔细，看着黄少天搁在一边的餐盘里没放多少东西，给他夹了一小块牛排放上去。

 

黄少天古怪的看了他一眼，却还是默默地端起盘子来，把牛排塞进了嘴巴里。心想，刚才不是跟人家聊得火热吗，怎么到了我这又开始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？

 

“酒喝多了，手会抖。”周泽楷见他吃了东西，眉头这才舒展了，慢吞吞说道：“你在机修部，要多注意。”

 

黄少天一口牛排差点噎在喉咙里，心想你什么时候开始管得这么多。他端起杯水来喝了口，润了润嗓子，这才说：“好久不见，还没恭喜你，又拿了年度评审的第一。”

 

周泽楷一愣，显然没想到黄少天会这么说。

 

他看了他半晌，像是想了很久，这才说了一句：“嗯，好久不见。”

 

黄少天看着周泽楷转身离开，重新回到刚才那人身边，不知道又聊起了什么，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。心里头跟吃了个苍蝇似的，连连骂自己有病。

 

从礼堂一直聊到宴会厅，明明就不是健谈的人，嘚瑟给谁看呢。待会直接聊到床上去好了。黄少天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，脑补了一下周泽楷跟那人滚到床上去的场景，浑身打了个激灵。啧啧，简直酸爽。

 

似乎是感受到了黄少天的视线，不远处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，抬着手里的杯子，一起冲他笑了笑，默契十足的样子。

 

黄少天面上也是微微一笑，心里却差点吐出一口血来。

 

宴会厅里面越来越嘈杂，吵得他的心头一阵阵的不停颤。黄少天随手端了杯柠檬水，快步朝一边走去。

 

晚宴进行得格外顺利，技术委员会的理事们十分识趣，寒暄了几句便都早早离场了，把舞台留给了年轻人。星河的职员平均年龄都在三十岁往下，正是荷尔蒙熊熊燃烧的时期，最不畏惧的便是这样热闹欢乐的场景，即便是不熟悉的，都是从事机械这行，有着共同的话题，随便聊两句就立马成了知己。

 

黄少天站在宴会厅外的露台上，背靠着围栏，抬头看了看头顶，玻璃幕墙外，夜色正好，无数的星星在夜空里闪着光，好像抬手就能触到。

 

视线垂下来，星空下的宴会厅里，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，周泽楷站在人群正中，周身像是包裹着一层淡淡的光晕，风流倜傥，俊美无俦，多像童话故事里。

 

黄少天眯了眯眼睛，敏锐地发觉周泽楷身边少了一个人，刚才一直跟他聊天的那个人不见了。他像是没办法控制自己，眼光不由自主的在四周寻找了起来。

 

他找了一圈都没再见到那人，身侧却突然有一片阴影覆盖了下来，带着浓烈而熟悉的气息，是有人走到了他身边。

 

黄少天一转头，便看见一张熟悉不过的脸。

 

刚刚还在跟周泽楷聊天的人此刻正站在他身前。

 

“黄少天，好久不见。”那人道，声音好听得很，像是春风拂面。

 

黄少天脑子里轻轻嗡了一声。好像酒气顿时涌了上来，先前准备过、演练过无数次的对白一瞬间全都消失了，只剩下一片晕眩。

 

他在这样的时刻，脑子里居然还能想到别的。他想，报应来得可真快。他才刚对周泽楷说了好久不见，马上就有人用到了他身上。

 

他们这些人，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只剩下用好久不见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彼此的关系了呢？黄少天搞不明白，也不想搞明白。

 

星光透过玻璃幕墙洒下来，笼罩在两个人身上，明明是温柔的暖色调，却泛着止不住的凉意。

 

黄少天眨了眨眼睛，突然笑了出来，带着惯有的爽朗与阳光的味道。

 

“好久不见了，叶修。”

 

“好久不见，”他好像觉得没说完，于是重复了一句，然后轻声道，“叶老师。”

 

叶修的眉心似乎微微皱了皱，却一闪而过，好像那只是一个错觉。他随手点了支烟，叼在嘴里，轻轻笑了声，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。

 

黄少天脸上的笑意更盛，像是带着某种小伎俩成功的快感。

 

大厅中的周泽楷往这边看过来，将黄少天脸上的笑意看的分明。刚才那句平淡的，带着些许疏离味道的好久不见，像是还在耳边回荡。

TBC